玩家从来都是想做就做的, 但话到嘴边，卡莉忽然想起了昨晚着火时，布拉姆斯蜷缩在角落的脆弱模样。
    她侧头看向自己身侧的白瓷人偶, 幽幽叹气, 沉浸式玩游戏就是这点不好，哪怕明知道对方只是冰冷的游戏数据，但布拉姆斯除了偶尔发疯外, 大部分时候实在太乖了, 乖得她都不忍心欺负他了。
    于是卡莉转而对着人偶严肃教育道：“布拉姆斯, 如果不想在外面吃的话，就把早餐端回去吃，不吃早餐就是不乖，不乖就要……”扣晚安吻。
    她话还没说完，一个沙哑的声音就传入她的耳中。“我乖。”
    卡莉抬头, 第一眼并未看见布拉姆斯, 随后一扭头，这才发现了站在窗帘阴影下的他。
    然而她看过去时, 那面具下的棕色眼眸却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和她对视。
    布拉姆斯微微垂眸，浓密下垂的睫毛轻颤着遮住了那双平日总爱紧紧盯着人移动的棕眸。沉默了片刻, 察觉到卡莉的视线正在打量着自己, 他又默默的垂下了头。
    那高大健硕的人影一大半都隐藏在了阴影之中, 他脸上的白瓷面具光滑而冰冷, 永远面无表情, 因为垂着头的缘故，面具上的阴影显得越发深沉、晦暗。
    如果再给他加上一把沾血的斧子, 简直就像是恐怖片场里标准的杀人狂。
    但卡莉却从他的身上看出了躲闪，于是她端着属于布拉姆斯的那份早餐走过去, 控制住自己不再看他的伤疤。
    “喏，早餐。”
    卡莉并没有察觉到随着她的靠近，那个藏于阴影下的身影肌肉瞬间紧绷，呼吸也比往日要粗重些许。
    他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餐盘，而是垂眸盯着卡莉端着餐盘的那只手看了许久，那双棕色的眼眸在阴影的浸染下变得幽深，瞳孔微微收缩。
    见布拉姆斯许久没有反应，卡莉疑惑出声：“布拉姆斯？”
    听到她的呼唤，布拉姆斯睫毛轻颤了一下，幽深的眼眸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清澈，乖巧的伸手接过了餐盘。
    卡莉发现他的反应似乎比往日更迟钝了，不过她没有细想，而是想起了另一件事。
    “对了，你现在住在哪？”
    布拉姆斯闻言侧头，视线落在了一楼杂物间的位置。
    卡莉一愣：“那个地下室没有消失？”
    布拉姆斯顿了一下，似乎不理解卡莉为何会觉得那个地下室会消失，随后才缓缓摇头。
    鬼屋副本已经解决了，最大的boss也已经下地狱了，按理来说鬼屋本身的一切灵异现象都该消失了才对，那个地下室怎么可能还在？
    卡莉第一反应就是不信，但她又很确定布拉姆斯不会对她说谎，于是她的视线下意识的落到了远处的垃圾桶上，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。
    “布拉姆斯，昨天晚上警察走了，我睡觉后有其他人进来过吗？”
    布拉姆斯还是垂眸摇头。
    卡莉的心里一沉，这栋房子总共两个人，那枝红蔷薇肯定不是布拉姆斯准备的。
    她了解布拉姆斯，不发疯的时候他就像是那个人偶，不，不是像，准确来说他这种状态也不算人了，本质上就是个活着的人偶，安静而迟钝。
    他会乖巧的听从她的每一条命令，而没有命令的时候，他就会安静的呆在黑暗的角落。
    虽然希尔斯夫人说他喜欢看书和听交响曲，但卡莉没觉得他有多喜欢，也许只是残存的人性思维在影响着他，也许那只是被希尔斯夫妇培养出的习惯。
    总之在卡莉看来，布拉姆斯就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人偶一样，在不涉及到她的事时，他每天都会严格按照时间表在固定时间去做固定的事。
    所以那红蔷薇肯定是别人放的，但普通人的行动逃不过布拉姆斯的感知，这让卡莉不由想到了灵异力量，并随之想起了那个鬼屋恶灵。
    恶灵被困在了这里一百年，同时也在这盘踞了一百年，这栋房子就是他的巢穴，是他一切邪恶力量发酵的温床，所以他才能屡次避开布拉姆斯的感知，到处神出鬼没。
    难道说……那枝红蔷薇是恶灵放的？
    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被卡莉迅速否决了，不可能，先不说那个恶灵肯定已经下地狱了，单说依照那个恶灵恨不得掐死她的态度又怎么可能会送她花？
    一定是自己吓自己……对，一定是这样的！
    *
    心里说着不可能，但等到布拉姆斯走后，坐回餐桌前的卡莉还是打开了游戏面板。
    作为一款完全沉浸式的恐怖全息游戏，游戏面板除了查看玩家角色状态、角色背景设定和解锁的cg图外并无其他用处，为了避免破坏自己的沉浸式体验，卡莉并不经常打开它。
    而现在她正在查看自己打出的cg图，第一张图是阳光下她和希尔斯夫妇告别后，抱着人偶走向红色跑车的画面。
    安娜、保镖们站在车边，两位贴心的保镖正为她和安娜拉开车门。整个画面中并没有布拉姆斯的身影，但卡莉知道，当时的布拉姆斯就安静的藏匿在那黑暗的后备箱里。
    这张cg图被命名为‘人偶的天使’，卡莉隐约猜到这个天使指的是她自己。
    但她既没有光圈也没有翅膀，更不信上帝，甚至她当初肯接受布拉姆斯也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利益，称不上神圣的善举，所以卡莉实在无法理解系统为什么会这么取名。
    她到底哪里像是天使了？怎么看都是黑心的豪门大小姐吧？
    而‘人偶的天使’后面则是卡莉昨晚刚打出的两张cg图。
    一张是‘唯一的光’。漆黑的地下室内，她一只手拿着手机，手机微弱的光芒照亮周围，另一只手伸向角落里的布拉姆斯，而布拉姆斯小心翼翼的伸手，两人的指尖即将相触。
    另一张是‘亡者的救赎’，她站在木质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，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虚空夹缝，仅剩的那一具苍白的尸体仰头，那黏腻恶意的视线几乎要从图上穿透出来，刺得人头皮发麻，而她却依然坚定的伸出了手。
    比起天使什么的，这两张cg图的名字倒是很贴合图上的画面，所以卡莉理所当然的认为，所谓的亡者指的就是夹缝内所有被流放的尸体，所有无法离开的亡灵。
    昨晚她可是看了好几遍这张cg图，以此确定那个满是尸体的地下室不是她的幻觉，她确实把所有尸体都拉了上来，通关了这个鬼屋副本后，这才放心的闭眼睡觉。
    然而现在卡莉有些不自信了，如果这张cg图背后的含义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……
    对了，还有昨晚恶灵在她耳边说的那句“托比”又是什么意思？为什么他之后会忽然笑了一声。
    卡莉皱了皱眉，总觉得有些事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料。于是吃过早餐的她来到杂物间，拉开了那看不见的活板门。
    走下去的时候，卡莉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之前地下室那股阴森、腐朽的气息完全消失了。
    她借着手机的光在这狭小的地下室转了一圈，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。唯一算得上异常的大概就是布拉姆斯并不在地下室里。
    堆满食物的餐盘就放在桌上，卡莉走过去细看，很确定这些食物完全没有被碰过。
    一丝古怪滑过她的心头，促使她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时间表，很确定现在是读书或者听交响乐的时间。
    她吃完早餐后，就把白瓷人偶送到了书房，并在ta面前放了一本摊开的童话故事书。虽然早餐有些迟了，但她勉强也算按照契约完成了她的职责。
    然而平日里那牢牢遵守时间表，仿佛上了发条一样的‘人偶’却出现了异常。他没有吃早餐，也没有看书，甚至没有如往常一样安静的待在他的地下室里。
    ‘人偶’违反了他最在乎的契约……不对劲，这非常的不对劲……
    卡莉微微蹙眉，一时间都顾不上红蔷薇的事了，转身出了地下室就开始寻找起了布拉姆斯的踪迹。
    *
    “布拉姆斯？”
    “布拉姆斯？”
    卡莉在客厅里呼唤着布拉姆斯的名字，平日里她只要唤出那个名字，对方就会出现在她的身边。她一扭头，就能和那双安静的棕眸对视。然而这一次，这个神奇的魔法却失效了。
    这一切的反常让卡莉越来越担忧，她开始在别墅内上上下下的寻找布拉姆斯，一间间房门被她推开，又失望的关上。
    她甚至来到了自己的卧室，先趴下来看了看自己的床底，又走进衣帽间，钻进了自己的豪华大衣柜里，在衣服组成的密林间试探道：“布拉姆斯？”
    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在这里找到布拉姆斯，还是不希望看见他。总之现实是对方同样不在她的卧室。
    于是她失望的出了门，脚步一转走到了隔壁。
    这是她给那个白瓷人偶准备的卧室，但白瓷人偶现在在书房里。而平日里布拉姆斯也从未对这个房间表现出特殊的偏爱，所以她并不觉得对方会在这里。
    结果她刚拧动门把手打开一道缝隙，就立刻听到了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。
    “布拉姆斯？”
    卡莉立刻快步走了进去，卧室空荡荡的，没有人回应，唯有卫生间隐约传来滴答的水声。
    她抬头一看，发现这间卫生间平日里敞开的门此刻被轻掩上，只露出一丝缝隙。明明是白天，但她透过缝隙却只能看到黑漆漆一片。
    卡莉的声音不自觉的放轻，呼吸放缓。
    “布拉姆斯？是你吗？”
    然而卫生间内依然没有人回应，里面静悄悄的，只有水声不断滴答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