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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6章 火耕水耨,莳花催花
    第226章 火耕水耨,莳催
    阳月十八,宜婚娶、出行;忌安葬、动土。
    这一天对爱护大雍环境,喜欢动土栽种的徐青而言,并不友好。
    做丧葬一行的多少带点讲究,既然今日不宜送葬,那就去给人送亲,顺带还能蹭个席吃,岂不美哉?
    顾家小姐所在的绣楼距离商家府邸有二十来里的路程,听说绣楼所处大宅还是淮南顾家豪掷千金,专门买下来,只为迎亲所用。
    顾家虽不是千年传承的世家大族,但往前数代,顾家却有一位名叫顾灵均的儒将。
    顾灵均虽出身寒门庶族,也不是军将出身,但他却以文官身份统兵,出征十五年未尝败绩。
    长亭王朱晟南下平叛时,曾专门前往淮南祭拜顾元帅,在顾元帅的纪功碑文上,尚还写着忠武镇军元帅,领八千白袍军北伐,破北雁六十万大军,战后白袍军的白衣军甲尽数化作血衣血袍的事迹。
    顾灵均死后,大雍先帝为纪念其勇武忠义,特追封顾灵均为忠武义安王、八旗护国元帅、文官太保等多重封号。
    文武双全的顾灵均是长亭王一直以来的精神图腾,不过这位被追封为八旗护国元帅的名将,结局却并不美好。
    顾灵均平定内外,助力先帝创下不世基业,按理说此时的顾元帅该是到了享受功果的时候,但可惜世事无常,这位所向披靡的名将,却在一次奉命平复妖患的过程中,全军覆灭。
    这事到现在都无定论,毕竟顾灵均死的太过突然,有人说是先帝忌惮他功高盖主,特地布下的杀局,也有人说顾灵均是天神潜降,如今功德圆满,便回天复旨去了。
    徐青不认识活着的顾灵均,但却认识死去的八旗元帅。
    如果阴河古道里的八旗元帅就是顾灵均,那八旗元帅口中一直追缴的阴蚀法王,极有可能就是当初顾灵均奉命平复的妖患。
    不过这些都是徐青的猜测,至于真正埋藏在历史中的真相,或许只有那个时代的人才能知晓。
    但不论前事如何,顾家后人却是一直享受着祖辈的福荫,现如今淮南道兵一脉虽然不胜以往,但放在整个淮南府,却依旧是声名远扬的望族。
    如今顾家小姐顾雪清和商家公子商少阳也算是门当户对。
    而且据徐青所知,这小两口原也是青梅竹马,两人幼时相遇,年少相知,若是放在商少阳身上,那无疑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,能顾及家族联姻,为家族带来利益的同时,还能顾全自己的感情,娶到从小就喜欢的女子
    就算是徐青的造梦术它也造不出来这样的美梦!
    “怎么天下的好事都让这姓商的占全了!”
    徐青牙子直嘬,在他面前,飞檐上翘,挂满红绸的绣楼上,有无数鲜成梯摆放。
    兰牡丹百合杜鹃,团锦簇,但这十月见寒的时节,又哪来的这许多鲜?
    不光徐青没见过,玄玉也没见过。
    一僵一猫可算是开了眼,这有钱人的奢靡程度,他们还真是想象不到。
    “这是什么?好大,好香!”
    身穿黑色衣裙的女童凑到一朵巴掌大的鲜跟前,不停嗅闻。
    徐青侧目看去,原来是一盆红绡醉云,玉瓣承露的牡丹。
    一旁,有个老头看徐青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,并且耐心的为女娃解释名,心里觉得可乐,就上前道:
    “后生不要光看,你要像这女娃娃一样,上前用鼻子闻,用耳朵听。”
    徐青闻言愣怔了下。
    一具僵尸上前赏,嗅,听,这未免也太雅了。
    徐青凑上前,哪怕没有主动开启多闻识,他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浓郁香。
    除了香,当耳朵凑近时,里面还有各种好听的虫子在叫。
    若不是十月冷风不时刮过,徐青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盛夏时节!
    就这么,在别人锣鼓喧天,迎亲看新娘子新郎官的时候,一青年,一女童,却围着外面的,一会凑这儿闻闻,一会凑那儿闻闻,活像是一大一小两只蝴蝶。
    给徐青提建议的小老头看得张嘴直乐,把那一嘴豁牙都露了出来!
    徐青转了一圈,那小老头就背着手,笑呵呵的跟着走了一圈。
    老人家一路上不停向徐青和玄玉介绍各种的名字,味道,还有每种应该盛开的时节。
    徐青看着对方如数家珍的样子,好奇问道:“老先生对这些怎如此熟悉?”
    穿着灰布长衫,对襟短袄的瘦小老头笑言道:“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养人,这里面的门道我若不清楚,就没人清楚了!”
    见徐青并没有露出惊奇之色,小老头背着手,仰起脖子,带着几分梅的傲气,说道:“开落有定数,有时节,这是天理天数,没人能更动,但老朽不同,老朽能让春夏秋冬,一年四季的,都聚在一起开脸见人,这事儿别说一般的匠园丁,就是宫里御园里的种师来了,也做不到。”
    “因为这就不是普通凡人能干到的事儿!”
    徐青诧异,不是凡人,那就只能是门道里的人。
    所谓技能通玄,近乎于道。
    这世上总会有一些专精一业的能人、痴人,能把本是普通、凡俗的事,做到极致,做到超越凡俗!
    很明显,徐青眼前这位老匠,就是这样的人。
    徐青看着已经年迈的老人家,心中不禁浮起惜才爱才的念头。
    这样的人,要是百年后能让他操持后事,他就是倒贴丧葬费用也甘心啊!
    老匠看到青年灼人的目光,还当是年轻后生对他产生了敬佩之意,心里甭提有多乐呵了。
    “行了,我看你和这小姑娘也是爱之人,我这有些种子,就算是送给你们了。”
    说着话,老头摸摸索索从袖袋里取出一袋用五色锦布包裹的种,单看袋子质地,就能看出这老人对的惜爱。
    “如此就多谢老丈了。”
    老头摆摆手,浑不在意道:“不用谢我,老朽是喜欢这女娃娃,那些个顽童见到总爱摘下来糟践,唯独这女娃只闻只看,就跟我这些一样,乖乖巧巧”
    徐青闻言看向一旁。
    此时长发及腰,一身墨色衣裙的玄玉,还真就跟一朵挂在枝头的墨梅似的。
    等徐青回过头,身后的老人不知何知已经消失不见,在他面前,只余一缕奇异香萦绕不散。
    “玄玉,我们去送这老人家最后一程吧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女童乖巧点头。
    一缕香引路,徐青看到迎亲路上摆放的朵,恍惚间有种圣神皇帝冬日催开百的既视感。
    可惜即便圣神皇帝御用的种匠,也无法让任何一朵牡丹折腰盛开。
    “这匠当真不是凡人!”徐青看着满路争相斗艳的鲜,既有对老匠的赞叹,也有对世家子弟的感慨。
    这商少阳可真是有福气,眼前光是迎亲路上摆满铺满的鲜红绸,费怕是都不下千两万两白银。
    纵然是帝皇家册立奉迎礼,想来都不过如此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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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徐青跟随那一缕香,来到一处隐于竹林的宅院外。
    此时宅院外有数盆牡丹盛开,而且开的似乎比闹市街上的,还要艳丽。
    叩响柴门,有一名身穿素服,头戴白孝的男子打开门来。
    不等男人询问,徐青拱手道:“在下同是爱之人,因久仰园叟爱之名,特来吊唁。”
    家有丧事,门前挂幡,按丧事礼节,便不得随意拒绝他人吊唁。
    这里面包含的不止是对逝者的尊重,还有对亲友感情的接纳。
    徐青过来时,宅院门外虽无丧纸白对,但却贴有讣告,且门口的几盆牡丹也特意挑选的素白样色。
    这就表示主家不拒来客吊唁,徐青明白个中道理,此时说明来由,门内众人自然以礼相待。
    徐青与玄玉进了柴门,这才发现院内景致比之院外更加繁盛。
    竹篱围拢的园子外,缠满蔷薇木槿、刺梅金雀,透过竹篱,里面则种满了凤仙、秋葵、芍药、百合等各式草。
    玄玉踩着竹径,一路观,目不暇接。
    徐青一边嗅闻香,一边打量着周围的风水布局。
    这老匠果然不是俗人!
    只是这高爽宽敞,迎日接暖,拦风挡寒的风水布局,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。
    这位老匠,最起码也是一位学过风水,懂得万物生存命理的高雅之士。
    一路来到灵堂,徐青走进一看,里头冷冷清清,莫说挽联,就连香炉里的残香都稀少的可怜,显然并无多少人前来吊唁。
    老匠没有子女,只有个老伴也在两年前撒手人寰,如今负责匠后事的乃是他的族弟。
    徐青经过询问,这才知道老匠前日里将所有盛开的送到顾家后,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显露出疲态,待老人家走下马车,未进园门,便猝死在了园门外。
    “不瞒老丈,在下本是一名白事先生,今日一早,我在顾家小姐所在的绣楼下,曾见过老人家一面.”
    徐青没有隐瞒,把见到园叟的情景缓缓道出。
    在场之人闻言,无不骇然。
    “汝莫不是故意戏耍我等?家兄灵柩当面,阁下若是如此编排家兄,未免太过无礼。”
    徐青摇头不语,只是伸手从袖中取出来一只盛放种的精致锦袋。
    “此物就是令兄所赠之物,在下所言,并无一言是假。”
    崔恒看着徐青递来的锦袋,只觉头皮发麻。
    确认袋子是死者之物后,徐青又把园叟如何教他赏、听的事道出。
    崔恒听完这话,心中再无怀疑。
    “这些话确实只有家兄才能说出,难不成这世间当真有如此怪异之事,可为何家兄不在此处会见我等,却要显灵和你相遇?”
    徐青接过种袋子,开口道:“令兄所爱所想,皆因起,我和小妹在绣楼下赏看,令兄见我二人如此喜欢他的,这才现身引导我二人如何观。”
    “亡人所执,缘起缘灭,皆有迹可循,园叟所执,无非也。”
    听到徐青所言,崔恒等人尽皆信服。
    园叟爱如命,这事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,也难怪他会现身与赏的徐青相见。
    “园叟赠予我种一袋,与我也算有缘,若列位肯答应,在下愿意为园叟整理遗容,操办后事。待到他日园外诸事结束,众落下,便以落葬之,如何?”
    崔恒闻言只愣了一瞬,随即便拱手道:“如此就有劳先生了。”
    眼下外界正在为商家公子和顾家小姐操办婚庆事宜,园叟不好在这时出殡,更不好大肆通知近邻亲友,只能等到商家的喜庆事结束,街头巷尾摆放的鲜落下时,才能为园叟操办后事。
    徐青自是明白其中道理,就像皇帝出家,百官吃素一样。同理,世家大婚,小门小户就算家里死了人,也只能躲在屋里偷偷哭,更别说大张旗鼓的出来扶灵出殡了。
    眼看崔恒应下,徐青带着玄玉往园外一转,等再次回来时,他已然换上了做法事时才穿的道袍。
    崔恒起初见徐青年纪轻轻还有些顾忌,如今眼看对方如此专业,便彻底放下心来。
    召请、沐浴、度桥、朝参、安位.
    死者为大,旁人避讳商家婚娶,不敢接下崔老叟的丧事,徐青却没这顾虑。
    左右今日不适合安葬,动土,只要错开今日婚娶,待来日下葬也是合情合理。
    等做完法事,徐青打算离开时,崔恒特地赶上前来,想要付给他做法事的酬金。
    徐青摆手拒绝。
    “我已经收了酬金,怎能再收第二次?”
    “收了酬金?”崔恒不解。
    “那一袋种,岂不就是酬金?”
    崔恒瞪大眼睛,一时间想了很多事,难道族兄知道对方是白事先生,所以才拿种请对方过来为他打理后事?
    徐青不知崔恒所想,若真说起来,他和园叟相遇,却是因为普通人无法看见对方,彼时也只有他和玄玉能够看到园叟,这才有了后面的事。
    当崔恒问及他的住处时,徐青如实回答道:“商家公子邀请我参加他的婚宴,这两日我大概在商家留宿,不过你尽管放心,我必然会如期过来,绝不会耽搁令兄后事。”
    商家公子?崔恒望着徐青离去的背影,心中愈发觉得今日之事,过于玄奇。
    “玄玉仙家想学种吗?”
    徐青边走边问。
    “种?徐仙家也会种?”
    徐青将手里的种袋子递给身旁的女童。
    “种、催,并不难学,玄玉如果想学的话,回头我来教你。”
    火耕水耨,莳催,这是徐青超度园叟时,得来的一门奇术。
    (本章完)